徐昭明回到家后,对盛景意唱的水磨调念念不忘,不过想着含玉对其他人的客观评价,又觉得自己该欣赏一下不同的美,于是便趁着年节期间家里管得松,时不时叫上狐朋狗友一起上各花楼去“点唱”。
各花楼都知晓如意楼被定国公威胁的事,都有点担心招待了徐昭明可能会把他祖父招来,不过见徐昭明还真只是抽空来听人弹唱,没有住着不走的意思,一颗心总算放回原处。
定国公得知孙儿一个个花楼造访过去,又生起了闷气。上回他威胁如意楼,主要是他这孙子太荒唐了!
跑那种地方一住大半个月,哪怕真的清清白白,传出去别人会信吗?
就算别人真信了,怕也会觉得你莫不是有什么隐疾,要不怎么在花丛里扑腾那么久还清清白白?
他也到了该议亲的年龄了,哪家少年郎不是十四五岁开始物色人选定个亲,过几年就把人娶进门?这种名声传出去,难道他真想一辈子和那些曲谱过不成?
定国公窝火得很,却也拿这事儿没辙,年节期间年轻人出去玩玩很正常,这家伙又不是专门跑某家花楼,而是这里听一曲那里听一曲,他总不能把秦淮河畔所有花楼都给砸了吧?
徐昭明照着盛景意的推荐名单跑完了秦淮河畔大半花楼,感觉十分满足。
等跟着定国公去韩府君家拜年时,徐昭明想起这位年轻的韩府君也是通晓乐理之人,算是半个同道,便和韩府君分享起自己这几天的收获来。
韩端听徐昭明说得兴起,也不打断,不是含笑附和几句,俨然把徐昭明当成平辈来论交。
他听徐昭明夸完那些嗓儿好的伎人,又长篇大论地夸起那位盛姑娘,眸底不由掠过几丝异芒。
这小姑娘倒是挺聪明,懂得投其所好把徐昭明往别处引,既避免了徐昭明频繁跑千金楼、招来定国公的怒火,又给徐昭明留下了好印象。
只要在徐昭明心里奠定了“同好”的印象,何愁徐昭明这个乐痴不对她另眼相待?
韩端并不反感这种无伤大雅的小谋算,听徐昭明说那日赏雪宴那位盛姑娘也去了,在心里回想了一下,却没想起当日有哪个姑娘是姓盛的。
既然想不起来,韩端也没有勉强,他笑着说道:“你把她们夸得那么好,下回有机会我也要见上一面。”
徐昭明说道:“那你一定要见,我在秦淮河畔听了一轮,那临京传来的‘水磨调’再没有比盛姑娘唱得更好的了!”
韩端最近也听人唱过水磨调,上回他族弟来看他时听人说是临京传过来的,还纳闷说“我在临京怎么没听过”。
如今临京那边也已经有人唱了,一时竟无从分辨这唱法到底是从临京传到金陵的还是从金陵传到临京的。
韩端说道:“这种唱法综合了南曲和北曲的优点,听来确实很不错。”
临京和金陵流行的江南小调用的多是吴语,外人听着觉得好听,很多时候却不明其意,只能凑个趣。
这种新唱腔保留了江南小调的清丽,唱的时候又改用咬字清圆的中州韵,这边让当初虽南朝廷迁往临京的达官贵人也能直接感受唱词的美。
韩端这一针见血的点评立刻让徐昭明把他引为知己,本还要再大谈特谈,他哥却悄悄拉了他一把。
徐昭明忙转头看去,冷不丁对上他祖父凶横的目光。
他知道自己一聊起这方面的事来又进入忘我状态,当即乖乖地闭了嘴,免得回头他祖父又把他关禁闭。
徐昭明蔫耷耷地坐在一边听他祖父和韩端寒暄,心里十分同情年纪轻轻就要独自面对自己这些迎来送往之事的韩端。
见天和他祖父这样的老头子聊来聊去,有什么趣味可言!
另一边,千金楼已经很有年味,盛景意正在指挥穆大郎贴柳三娘写的春联。
以前春联叫“桃符”,是用桃木制成的,通常只有达官贵人家能用,随着造纸之法日益改进,纸质春联渐渐代替了桃符,哪怕是寻常百姓家过年时也会想办法弄一副来凑趣。
秦淮河畔的秦楼楚馆如今也算得上是风雅之地,每家花楼都会贴出有自己特色的春联,有些是文人雅客所赠,有些是书法极佳的楼里姑娘展露一把才艺,反正光是赏玩那一副副妙趣横生的春联就是一桩乐事。
别家的都是巧妙地夸夸自己的花楼、祈求一下来年一举夺魁,千金楼就比较淳朴了,写的完全是平安喜乐之类的,只求明年别再有那么多波折。
贴完门口的春联,盛景意又满楼跑来跑去,不是指挥人贴窗花就是指挥人挂灯笼,上上下下忙活一通,额上都渗出了一层薄汗。
到夜里吃过饺子,盛景意先收到了三个娘包的大红封,而后玲珑、含玉也给她塞了一个,接着楼里上了年纪的仆妇也都给了她压岁钱,还说什么“钱不多,意思意思”。
盛景意眉开眼笑,一整晚眼睛都喜得弯弯的。
满楼人一起守夜到子时,外头便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这是除夕夜惯有的接财神活动,据说谁家的鞭炮响得最早、声音最响,财神就会到谁家里安家。
盛景意以前很少和家里人一起过年,毕竟过年是各种电视台开晚会的日子,她不管是去当陪衬也好、有单独的节目也好,都会被塞去排练以及上台演出,这么好的露脸机会和捞钱机会,她父母无论如何都不会错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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